◇◇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理性不易养成，科学更难坚守 作者：李哲 我正在翻译一本达尔文的传记，对其中几个常见词的中文表达拿不准，所以 发邮件向舟子老师请教。其中关于Beagle这个词，我问：应该翻译成“贝格尔号” 还是“小猎犬号”？因为有人认为后者更能体现探索精神。 方老师的回复是：和探索精神没有关系。 是啊，“小猎犬”三个字，和探索精神有什么关系呢？就算考虑到翻译的生 动性，也没有必要为自己的选择硬扯一个理由吧？而且，很多词用音译的方式显 得更加客观。 郁闷的是，我以为自己“深受”达尔文的影响，总是尽可能理性地看待问题， 原来根本不“深”，否则一开始都不会想到去问这个问题。你可能会说，芝麻大 点小事有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吗？对我来说是的。以前看一本王尔德作品集，编者 在前言里居然把王尔德的短篇故事名和中国的四个现代化联系起来，我当时差点 喷饭。现在想想，我自己不也一样么？还是先笑笑自己吧。 我一向得意于为自己的判断能力——是非对错、价值真理，虽然未能走在别 人前面，但也不至于后知后觉，常常为一个新发现而激动万分。长期不得要领的 胡思乱想，导致我积累了许多疑问，小到生活习惯，大到生命意义，困扰越来越 深。为了精神上的解脱，我曾尝试在多个领域中寻找答案，艺术、文学、哲学， 乃至物理和数学，还一度沉迷于电影和音乐。可能由于悟性有限，或是运气不佳， 虽然它们的确带给我很多快乐，也多次让我豁然开朗，但最终都会走入死角，甚 至引发新的更大的问题。 直到某天，偶然点开了Youtube上的一段视频，Richard Dawkins教授以 “Blind Watchmaker（盲眼钟表匠）”的概念为例，讲解了复杂生命形态产生的 可能性，我感到无比震撼。接下来的几天，我顺着这条线追溯到了达尔文，才发 现这位从小就耳熟能详但却从未真正关注过的博物学家，原来就是我的终极解惑 人。从此，心里的疙瘩一个个被解开，烦恼烟消云散；很多事不再让我生气，很 多人不再面目可憎；曾经怎么也想不通的道理，居然变得理所当然。我仿佛得到 了一枚指南针，任何情况都能从容应对。绕了一大圈，人生的答案最终在生命科 学里找到，这是多么意味深长的美丽结局啊！ 作为生命科学的门外汉，我从不敢对专业问题妄下结论。不过，有了这枚指 南针，我还是非常自信在其它方面不会上当，也能轻易避开迷信的陷阱。我甚至 跑去纠正别人的“错误理解”，与一些朋友产生了分歧甚至矛盾，还洋洋得意。 其实，我完全高估了自己，当指南针失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一个伪理性 主义者，稍不留神就走到了科学的背面。下面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同样也可能发 生在很多人身上，你可以认为都是小事，但“小事”决不容“小视”。 一、猪流感来袭，有关专家明确表示病毒是通过活体传播，加热到一定温度 的猪肉可以放心食用。可是，父母打电话过来，叮嘱最近不要吃猪肉，却影响了 我的决定。一方面相信科学和自己的判断，一方面连续几天都没有买猪肉，甚至 吃起了素。说起话来标榜自己相信科学，做起事来却这么容易动摇，思想上的缺 陷暴露无遗。 二、聊天时朋友抱怨脸上长了很多“包”，说每年都要来几次。不知怎么搞 的，我联想到自己一位去世的亲人，说：“我XX以前皮肤特好，从来不长东西， 连青春痘都没有，但一得病就是绝症。你现在年年发，说不定是小病不断，大病 不犯呢！” 朋友反问我：“你也相信排毒一说？” 我顿时哑口无言。无论从常识还是逻辑角度，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者有什 么联系，就算有，也必须经过科学求证。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如果带着这种思 维方式去对待健康问题，我可能会吃大亏，说不定还会连累别人。 三、看了一部关于人类起源的纪录片，被里面的故事所吸引。大脑、工具、 肉，这三者之间有怎样的神奇关系，造就了现在的我们？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 被迫与凶猛的肉食动物竞争。但是由于自身弱小，只有等猛兽饱餐过后离开了， 他们才能靠近死亡动物的尸体，而这时大部分肉都已经被吃得精光，唯有一处是 猛兽们难得吃到也懒得去吃的——坚硬的头盖骨里剩下的组织。为了生存，人类 必须设法获得这有限的食物。于是，能用石头制造工具的就能敲开头盖骨，不会 制造或造得不好的，就会饿死；头盖骨里的肉能提供宝贵的养分和能量，而且肉 容易消化，人类的小容积内脏能轻松处理（内脏十分消耗能量），所以更多的能 量得以保存下来供给脑部；大脑越大、越发达，制造出的工具就可能越好，工具 越好，就越有可能敲开动物的头盖骨获得更多的肉。这个奇妙的循环延续了一代 又一代，正是人类进化的重要机制。 看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有很多人喜欢吃鱼头、兔头、猪脑，虽然我一点儿 也不喜欢，但莫非“吃脑补脑”的说法真有……马上打住，不能往下想了！为什 么正在看科教节目，却会产生毫无根据的迷信念头？在没有考证之前，这种表面 上顺理成章的推理和胡乱联系，都是应该杜绝的。就算吃的是脑，吸收的也可能 只是普通的营养，转化成普通的能量，供整个身体使用——难道动物脑组织里的 某种东西，就刚好能满足人脑发育的某种特殊需要？除非看到证据，否则应该全 面质疑。 也许我弱智吧！但话说回来，连我这样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头脑发昏的人，都 还经常被绕进去，那更多的人会怎么思考，怎么判断，怎么选择？也难怪有些大 科学家晚年会变得迷信，脑子很清醒的人也会经常糊涂。 理性思考是一种极难养成的习惯，要炼成科学头脑更是难上加难；就算做到 了，好不容易修建的城池也可能在瞬间被攻陷。我在想，要怎样健全而强大的心 智，才能做到一辈子理性和科学？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有那么几个人，他们的观点 多年以来“总是对的”，我的感觉总是认同；他们的每句话、每个举动都表里如 一，太难得了，这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人。 (XYS20090513)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